2025年1月13日，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ACCEPT）举办的第48届中国与世界经济论坛在线上播出，今年的主题是“2025年的中国经济”。ACCEPT常务副院长厉克奥博，代表团队发布了《2025中国经济展望》报告，并对报告进行解读。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院长李稻葵对报告进行了补充，从三个方面对当下的经济形势进行了概括。
以下是全文：
厉克奥博：尊敬的各位嘉宾，各位观众朋友，大家新年好！非常欢迎大家来参加由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举办的第48期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论坛，今天我们的主题是2025年的中国经济。
首先，由我代表研究院发布新一期的宏观报告，随后请李稻葵教授总结，最后请各位嘉宾上台进行圆桌对话。
2025年中国经济展望，首先是总体格局，我想长期的判断是非常乐观的，因为中国增长的潜力依然巨大。首先是需求巨大，需求来自于两大块，一个是长期的城镇化，目前中国城镇化率实际上只有50%，大概接近20%的人工作、生活在城市，但还是农村户口，所以他们一系列的消费行为没有城镇化，等于7亿人还没有完全迈入现代化生活。另外一个大幅动力是中等收入群体的增长，现在人均可支配收入的中位数刚刚迈入中等收入群体这个门槛，所以我们的需求可以释放。潜在的供给能力也巨大，一个是储蓄率40%，是国际上最高的水平，给我们无论是历史上的呆帐、坏账、化债，还有未来国家财政的扩张，提供了资源支持。另外，科技创新能力巨大，理工科毕业生每年相当于美日欧毕业生的总和还要多。
还有人力资源总量，我们构建了一个指标，很多人质疑中国的人口结构变化了，人口红利消失了，是不是中国经济潜在增速就逐渐快速下行？我们认为不是。相较于2020年，2050年我国的人力资源总量将升至16.44亿人，所以即使人口结构确实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老龄化和少子化，但劳动力尤其是人力资本不是制约中国未来长期增长的一个重要约束条件。
中国的发展潜力，我们研究院做了长期潜在增速的研究，也罗列出了国内其他学者的代表性文章，总体来看当前持续运行的增速要比所有这些增速，即使最悲观的情形下，也要大概低一个百分点，2021-2024年平均增速可能也就只有4.6%左右。
这就导致了很多的问题。第一，过去十多年GDP是持续下滑的，如果按移动平均，几乎是每年下降0.4个百分点。今年前三季度名义GDP增速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最低的时候，连续七个季度平减指数是负增长。这个局面毫无疑问就是实际经济运行低于潜在增速，如果长期低于潜在增速，这个问题就可能变成日本的30年，由于短期内持续增速偏低，整个社会悲观，企业不研发，老百姓慢慢可能习惯了不工作，劳动参与率下降，最终带来长期潜在增速的下降。
如果不逆转这一趋势，很有可能中央提出的2035年目标难以实现。当前问题的具体表现：第一是物价，2024年几乎是零增长，1-12月份是0.1或者0的增长，PPI连续26个月为负，消费者的信心不足。2024年名义增速已经低于实际增速，而消费增速比名义增速还要低，全年只有3.5%，而且出台了一系列的措施之后，一线城市11月份的消费又开始断崖式下跌。看数据，如果今年没有以旧换新，几乎所有消费品是负增长，9月份之后，汽车、家电由于政策的带动，有了一个比较明显的上行。房地产尚未企稳，一线的成交量起来了，但是绝大部分城市的价格还在下降，库存还在历史高位，居民去杠杆的趋势没有变化，房地产开发主体的资金状况依旧非常紧张。股市大幅度波动，去年一整年所有的增长都来自于9月底那一次政策利好的释放，今年股市又开始有比较明显的波动。
另一个表现是大量行业出现内卷式竞争，我们调研了很多行业，包括光伏，目前来讲整个行业任何一个小细分产业链没有一个是挣钱的，没有一个是正利润。
汽车也一样，全年3000万辆产量，又创了历史纪录，新能源车1000万辆以上，但是我们要看到新能源车企，除了特斯拉以外，几乎没有盈利的，短期之内可持续，但是长期一定会影响这些企业的研发能力，影响后续的国际竞争力。这些内卷造成了企业踩踏式出海，造成对华一向很友好的一些国家，比如说巴西现在开始认为中国影响了他们当地工业化的进程；也影响了政府本身行为逻辑的激励，所以出现了趋利性执法、远洋捕捞、税收倒查等各种问题，直接体现在财政上，就是非税收入大幅上升。
当前问题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基建周期基本结束，叠加融资期限错配，导致了地方政府用于实际经济支出这一部分的体量正在快速收缩。我们认为，在市场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在欧美也多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是基建投资热潮的时候，宏观经济运行比较乐观，金融部门扩张，企业也愿意投资，居民也愿意借贷。但是基建完成之后，投资会出现收缩，企业家预期下降，这个时候如果你的借贷期限错配，就会造成经济快速收缩，当前我们国家面临的就是这个问题。
实体部门和金融部门冰火两重天，我们的10年国债降到1.6%，30年国债降到了2%以下，但是实体经济部门大量拖欠，大量降薪，这是我们现在运行的基础性因素。我们也做了一个测算，以2023年为例，地方政府用于经济建设的实际支出占GDP的比重在最乐观的条件下下降了4%左右，从实体抽出资金，以拖欠的方式，或者给公务员降薪的方式，或者征税的方式，用于偿还给金融部门，相当于整个经济循环里起到了一个吸血的作用，因为债务太多。
期限错配也很严重，2018年之前用于基建的偿债，我们可以看到占比不到20%，绝大部分是短期债券。李稻葵老师和一位博士生做了一个研究，对于中国地方政府债务的基本估算，得出了一个结论，跟现在官方的统计略有不同，我们的测算是地方政府的债务基本相当于一倍体量的GDP。这背后有一个推论，就是我们当前地方政府本级财政的收入，加上国有资产运行的利润，不足以偿还利息，这是中央必须出手的时候，我们希望三中全会大方向非常正确的情况下，化债一定要加大力度，化债的主体要从地方转移到中央。
第二大因素就是以生产和投资为中心的财税和政府管理体制，这个由来已久，导致中国的内需不振。地方政府如果去搞消费，首先收不上来税，因为地方政府绝大部分的税源都是来自于生产端，靠增值税，靠企业来征收。去年的淄博烧烤，哈尔滨冰雪很火的时候，我们调研了大量工业化的城市，这些地方政府本质上是看不起搞文旅的，说如果不是穷到一定程度，地方政府一定不会选择这个招，因为要承担大量的风险，比如说安全生产的事故，踩踏的问题，食品安全的问题等。
另外，现在的社会零售越来越多是服务性消费，服务性消费没有分地区统计，只有全国性统计。所以地方政府比如说上海搞了大量服务消费，不计入本地。零售业的统计也有问题，比如说在河南开了一个苹果店，很多的社零统计却在上海总部，上海的社零数据反而增加了。所以，无论从税收还是从KPI来讲，地方政府缺乏搞消费统一大市场的激励，这可能国内有效需求不足，消费不振最根本的因素。
中央的部署已经非常明确了，从2023年就开始提发展是硬道理。今年又第一次把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货币政策，这种宏观政策组合搭配在一起。但是我们认为可能两方面的原因最重要，一个是化债的力度在短期内是不够的，我们建议应该由中央政府发行超长期国债，以3年的时间，投入30万亿的规模来帮助地方政府化债，可以把当前由于地方政府压力过大造成的扭曲激励行为现象彻底扭转。
还有一个我们认为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很多部门对于短期内要把经济增速拉起来的严峻性理解不足。直接跟我们实现2035年的目标挂钩，最核心的是要发行超长期国债，一定比例的间接税要转向消费力，更加积极地改善营商环境等。我们也建议，取消一线城市限购，是短期内四两拨千斤、改变大家预期的办法，同时，针对市场开发主体，能够有相应的充足信贷措施。
关于提振消费，我们建议由中央政府发行消费券。中国主要是流转税，尤其目前我们还没有补贴服务消费，最新的政策是补贴手机，其实这些补贴很大程度上，中央政府是可以通过税收回收到兜里的。以旧换新是2024年一揽子增量政策里面效果最好的政策之一，建议2025年能够继续扩围，同时也扩展到服务消费，然后补贴的重点是低收入群体，他们的边际消费倾向最高，但是消费能力比较弱。另外，三年内解决地方债务的问题，培育消费大市场。同时，我们要以引领者的姿态，充分应对特朗普2.0时代。
最后是展望。我们认为2025年中国经济体感上有望转暖，因为现在实际增速，2024可能5%左右，但实际的体感，我们的收入，企业的营收是按照4%在走，所以大家感觉到很冷。营商环境，我们认为会得到治理和改善，这里主要指的是法制化。部分地区的楼市会见底回暖，股市总体来讲会有一定的增长，产业内卷，也就是企业的利润有望得到上升，部分行业的产能在政策的推动下，比市场化的行为更快的出清。
最后，国际环境也会在波折中呈现一个新的格局。
这是我们的宏观报告，接下来请李稻葵老师做一个总结。
李稻葵：谢谢厉克精彩的开场，作为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的院长，再次欢迎大家，欢迎大家在新年第一个周末把宝贵的时光奉献给了宏观论坛。
对于2025年的中国经济，我想强调三句话。
第一句话，对于当下的形势，包括2025年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保持信心。我个人认为2025年会比2024年的体感暖和一点。2024年是怎么一个冷法，2024年体感的GDP增长速度也就是4%多一点点，我们是用官方统计数字算出来的，按照数钞票，按照实际交易算出来的，4%多一点点。今年我相信这么多的政策出台，中央的政策方向非常明确，应该比这个要高。
所以，2025年应该是一个多年以来增长速度不断下行趋势得到逆转的一年，是一个转折年、逆转年，我们特别强调这一点，还是要有信心。
这个信心的来源是全社会的思想认识已经统一到中央上来了，中央说得很明确了，直面挑战，直面困难，超常规的政策要出台，所以第一是信心，一定要强调。
第二，关键的问题要解决，关键的问题是什么呢？就是过去这40多年以来，推动中国经济发展最重要的一个行为主体，我称他们为小太阳，就是地方政府，搞房地产，做基建，搞各种各样的招商引资，还有搞各种活动和论坛，非常有力量，是我们的小太阳。可是去年包括前年，这个小太阳变成小黑洞了，4%的GDP被他们给吸走了，他们要还债，通过拖欠，通过不一定合理和合法的方式从企业收税，收完税之后直接还给银行了。
收完税自己花也行，给老百姓办一点活动也行，但去年的情况不一样，把钱吸过来就交给银行了。银行也贷不出钱，地方政府变成了小黑洞，各个主体怕，谁敢投资呢？所以钱就卡死在银行里了，经济就不流转了。翟东升老师是搞国际关系的，我经常开玩笑，国际关系广义上是政治，政治属阳，经济属阴，阴中之阴是金融，当水不流转的时候，哪有钱呢？财富是靠流转，要阴阳平衡，现在严重缺水，阴气不足，这个是当前中国经济简单的问题。
解决之道，就是中央财政有不少财富，这么多的央企，最挣钱的央企都在中央手里，中农工交建，邮政储蓄，三大国有电信运营商，四大石油公司，还有两大全世界最挣钱的综合性的企业集团，大股东都在中央财政手里，为什么不发一点国债，国债收益率现在降到了1.7%，市场上抢着国债。
2023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讲了发展是硬道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硬呢？该发国债的就发国债，为什么还要扭扭捏捏，让地方政府发，形成不了全国统一的国债市场。国债是金融市场经营的底座，是金字塔的底座，现在缺位，不要说老百姓想买国债，国际上投资者都想买中国的国债，从菲律宾央行到日本央行，不管他们跟中国的关系怎样，都想买中国国债，为了储备货币多元化，所以这个事情还是要使劲说。
多发国债，大大方方地发国债，可以缓解地方的财政压力，发国债的目的是提供金融服务，是为了获取国际上的金融资源，本质上也是拉长基础设施建设的债务，因为基础设施是造福我们下一代的。
最后一句话，我们坚定地认定2025年能够迎来转折，我们认为2025年的股市肯定有波折，让大家心里忐忑不安，头两天股市跌得很严重，但我坚定地认为2025年还是正增长的，只不过我看不清2025年的五天是具体哪段时间，2024年的五天是9月24日到9月30日五个交易日。看不清的情况下，你就分散风险，慢慢投资，慢慢建仓，不要焦虑。我经常跟厉克他们讲，我自己也是一个小投资者，因为我没有任何政府职位，我不需要申报，不需要跟人家去披露任何信息，我买了就买了，但是我坚持一个原则，我说什么我投什么，我绝不说一套投一套，我跟你们坚决站在一起，只要它跌，我就慢慢建仓，就买ETF。
所以，坚定信心，包括房地产，我们一起呼吁全面取消限购。
文章来源：海豚商业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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